湘潭市工商局工作人员来到非法会销现场检查，现场拉着写有“替天下儿女尽孝”的横幅。

湘潭的非法会销现场，主持人组织老年人跳操、唱歌。组图/受访者提供

清晨5点，人们还沉浸在梦乡。他已经起床，跟随一群老年人混入了某会销场所，悄悄录下了台上讲师口若悬河的演讲。

这段视频成了取缔这个非法会销场所有力的证据之一。这名混入其中的男子，就是湘潭市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张伯文。

和他同样当起卧底的还有湘潭市工商局副局长王新平、工商局竞争执法分局局长廖英……

在他们的努力下，一年内湘潭市关停近百家非法会销场所，替不少老人追回了退休金。

被一袋鸡蛋换取好感和信任，借钱也要买保健品，甚至因为相信保健品而耽误了到正规医院进行治疗……非法会议营销严重侵害老年人利益的事例屡见不鲜。家中老人对保健品深信不疑，是不少家庭的“痛点”，也是老龄化社会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由于非法会销常常是“流动式”作业，这给有关部门依法查处带来了不少麻烦，但这并非无能为力。

今年以来，湘潭市内的会销销售点由161个变成了62个，近100个会销点被关闭。数字的变化背后，是一个个家庭的变化。

11月12日，湘潭市工商局竞争执法分局局长廖英收到曾经深为父母买保健品所苦的陈女士的微信：“仅凭我的一己之力，哪里说服得了我老妈。正是你们工商管理部门一次次出手相助，我们全家才过上了宁静、幸福的日子。”

清晨混入会销场所录证据

今年5月初的一天，清晨5点左右，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混在一群老年人中，走进了湘潭市岳塘区福彩路的一家“健康生活馆”。不一会儿，他就和与会的六七十名老人们一样，坐在了红色的塑料椅子上，开始认真“听课”。台上的“讲师”开始给大家介绍起“玉石垫”的保健效果。此时“混”入其中的男子，悄悄打开了手机录像功能。

当天上午，这段视频就成了有力证据之一，让湘潭市工商局一举取缔这个非法会销场所。原来，这名男子是湘潭市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张伯文。

为了和正常的作息时间打“时间差”，加之老年人经常早起买菜，非法会销人员经常利用清早作为非法会销活动开展的黄金时间。张伯文经常起个大早，跟着老年人们一起去会销场所坐一坐，听一听，然后带回录像录音资料。“张局长常常给我们‘爆料’呢。”廖英说。“不过张局长去的次数太多，现在他已经‘暴露’身份了。”

今年五六月份，湘潭市工商局收到了一个投诉。投诉者张奶奶是一位保健品资深购买者，因为购买过十几万元保健品，张奶奶成了正道食品的VVIP。为了答谢客户，正道食品赠送了张奶奶免费游山东的机会。而在这场“免费”游中，张奶奶被检测出了“肝炎”。吓得她赶紧花了9.8万元购买了两支治疗肝炎的“药物”。结果回湘潭后一检查，自己的肝什么事没有。这个时候，张奶奶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向工商部门投诉。而湘潭市工商局此时正盯住了这家正道食品。

湘潭市工商局副局长王新平来到位于岳塘区建设路口附近的正道食品经营部，只见楼下全是宣传广告，王新平觉得十分可疑。一进入店面，就立马有人跟着他，问他有何需求。“我先看看，先了解一下。”王新平随口应道。

王新平发现，里面有很多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有一个“咨询师”，而老人们一旦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立马会被从咨询室带往保健室，体验所谓的“雾化治疗”。有多年办案经验的王新平很敏感，他知道这就是“一条龙”服务，层层设计、体验，最终就是让老年人掏钱购买“保健品”。

王新平随手打开手机摄像功能，拍摄起了产品。“这个是不能拍摄的。”工作人员立马制止，王新平便假装将手机放下，但并未关闭手机的摄像功能。

有了王新平的现场证据，加上消费者的投诉，湘潭市工商局岳塘分局花费两个月收集到足够证据，做出罚款35万元的行政处罚决定这家正道食品已关停。张奶奶的9.8万元顺利退还。

聊家常中获取非法会销活动信息

廖英也多次参与卧底，她的常用身份是某位奶奶的“女儿”。

在接触中，记者发现，廖英非常有亲和力，不一会儿就能和周围的人“混熟”，爱笑、善于交流的她也很容易和老年人搞好关系。“一大早去，碰到一些老人就开始拉家常，熟了之后就让他们带我进去。”廖英说。

廖英亲自卧底后发现，非法会销场所有一大特点，那就是氛围特别好。组织者经常带着老人一起唱红歌，发鸡蛋，搞一些小活动，“我有一次去，正碰上组织者请大家吃早餐。”会销现场，会销人员热情地给每位听课者分发包点。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让廖英反思：老人们是不是在家时得到的陪伴太少。

由于是女性，再加上亲和力很好，寥英特别容易被老人们信赖。今年5月，彭奶奶的女儿陈女士因为父母热衷于购买保健品，曾来湘潭市工商局寻求帮助，廖英加了她的微信，两人经常在微信上互通情况。

彭奶奶今年82岁，老伴84岁。廖英第一次到彭奶奶家的时候，即便已在工商局工作30年，她还是很震惊了：家里所有柜子都拜满了各种保健品和活动赠品。彭奶奶老伴腿脚不便，平时并不出门，但一旦有会销活动，彭奶奶就会推着老伴去现场。两位老人的月退休工资加在一起有7000元左右，但因为购买保健品，每个月都欠债，债主正是那些给彭奶奶推销保健品的推销员。有一次为了及时还款，彭奶奶冒着倾盆大雨去银行取钱，老人一身淋透，就是为了在发退休工资的第一天将欠款还清。

廖英带着工商人员多次拜访彭奶奶。一开始，老人有点抵触。廖英没有直奔主题，先陪老人拉拉家常，熟悉起来后，才开始和老人讲起这类保健品的危害。

和彭奶奶建立信任后，廖英也从老人那里得到了不少非法会销活动的信息。不久后，彭奶奶常去的一个会销点就被一举拿下。会销点关闭的次日，廖英收到了陈女士发来的微信。陈女士欣喜地告诉廖英，前一天晚上，彭奶奶突然说了句：“我今后再也不买这类保健品了！”。陈女士说：“这个艰难的转变过程，真的离不开工商部门工作人员的大量工作。”从5月到11月，6个月和工商部门的接触里，原本固执的彭奶奶终于转变态度了。

设讲座揭露黑幕让老人少被欺骗

正是通过卧底以及和老人们的接触，让湘潭市工商局的执法人员感到，老人们老无所依，才让非法会销分子可以钻空子，甚至自诩“替天下儿女尽孝”。

“我们现在也联合社区一起，给老年人搞活动，给他们‘上课’。”廖英告诉记者。湘潭市工商局、市消委会联合在全市范围内开展老年消费教育“进社区、进单位、进家庭”活动，在老年大学设立老年消费教育基地，工作人员深入街道社区、老年大学宣讲，揭黑幕，也组织一些活动让老年人共同参与，不再让老年人只能从非法会销分子那里感受到温暖。

目前，湘潭市已经建立了打击非法会销的长效机制。工商和市场监管部门通过日常巡查，全面排查各辖区内可能开展非法会销的场所，全力挤压非法会议营销的生存空间。工商所、食药监所、派出所、乡镇街道实行网格化监管，推行“领导包片、干部包点”监管办法，确保每个会销场所有专人负责。如今，湘潭的每个会议营销场所几乎都已经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并联网至工商部门，工商干部可以通过办公电脑和手机对会议营销场所实施全天候监控。湘潭工商局率先在全国推出会议营销场所“十不准”规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对非法会议营销行为进行明确界定，明令禁止会销经营主体以发放鸡蛋等方式引诱老年人参加会议营销、以虚高价格打折方式等欺骗、误导消费者购买产品等十类行为。

为老年人挽回损失近8000万元

通过系列整治，湘潭市整治非法会销工作取得显著成效，两年来，共劝散参会老年人6万人次，处理涉及会销的消费咨询、投诉、举报230件，为老年人挽回或避免损失近8000万元，查处非法会议营销案件24起，罚没140余万元。全市原有的161个会销点目前只剩下62家，且基本做到规范经营。

本报记者李姝湘潭报道